等等，AI真的能取代攝影師嗎？我可能錯了
上一篇文章《當AI開始做你的工作：攝影師、設計師真的安全嗎？》發布後，我收到很多回饋。
有人說我太悲觀，有人說我終於說出真相。
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資深設計師的留言：「你的邏輯沒錯，但你忽略了一些更現實的問題。」
我看到的當下有點不爽。心想：「我想了這麼久欸，怎麼可能有漏洞？」
結果越想越覺得。。。好像真的有問題。
尷尬。
這讓我重新思考一個更根本的問題：
AI能取代的工作到底有哪些？
攝影師、設計師真的就在那個會被取代的清單上嗎？
也許我在上一篇文章中過度簡化了這個問題。
今天我想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。
我忽略了什麼？經濟成本的現實
在上一篇文章裡，我論證AI「技術上」可以做到攝影師、設計師做的每一個步驟。
但我漏掉了一個超重要的點。
我朋友看完之後問我：「你有沒有算過成本？」
成本？
對喔，我居然沒想到這個。
來算一下：
請一個婚禮攝影師多少錢？
- 陽春一點的： 1-2萬
- 中等的： 3-5萬
- 高級的： 6-10萬
好，那如果要開發一個AI攝影系統呢？
需要多少錢？
- 攝影機器人硬體： 數百萬起跳
- AI訓練： 要大量數據和運算資源（這個超貴）
- 維護： 工程師薪水、伺服器費用
- 出錯怎麼辦： 法律責任、賠償
等等。
數百萬？
對於一個要辦婚禮的新人來說，花5萬請攝影師，還是花數百萬開發AI系統？
這根本不用選吧。
我突然意識到：技術可行，不等於商業可行。
所以你看，這就是為什麼即使工廠自動化技術已經很成熟，還是有很多人工產線。
不是技術做不到，而是「不划算」。
我簡化了什麼？市場不是鐵板一塊
上一篇文章把所有攝影師、設計師當成一個整體討論。
現在想想，這根本是胡扯。
市場明明就是分層的。
你可能會說：「對啊，市場有分高中低端吧？」
對，你說得沒錯。我忽略了這點。
實際上，市場是高度分層的：
大眾市場 – 高風險區
- 證件照、商品照、基礎修圖
- 標準化需求，重複性高
- 這個層級確實最容易被AI取代
老實說，如果我還在拍證件照維生，我會很擔心。
中端市場 – 轉型區
- 婚禮攝影、企業形象照、活動記錄
- 需求有一定客製化程度
- AI會成為輔助工具，而非替代品
- 攝影師用AI處理修圖，把時間花在更有價值的事
這是我現在的位置。
高端市場 – 安全區
- 名人御用攝影師、藝術攝影
- 「某某攝影師拍的」本身就是品牌
- 客戶要的不只是照片，而是『這個人』拍的
- 就像LV包，功能可以被複製，但品牌價值無法複製
藝術市場 – 護城河最深
- 荒木經惟的作品、森山大道的風格
- 創作者的身份、故事、脈絡是作品的一部分
- AI可以模仿風格，但無法提供『創作者光環』
所以當我們問「AI能取代的工作有哪些」時，答案其實是：
不是整個職業被取代，而是某些市場層級更容易被取代。
問題不是「攝影師會不會被取代」，而是「你在哪個市場層級？」
客戶真的只要一張照片嗎？我的盲點
上一篇我強調「結果論」 – 客戶要的只是最終那張照片。
但我可能忽略了一個很基本的問題。
如果客戶真的只要照片，那為什麼不用手機拍就好？
對啊，為什麼？
現在手機攝影已經很強大，加上AI修圖APP，一般人也能拍出不錯的照片。
但為什麼還是有人願意花錢請攝影師？
因為他們買的不只是照片，還有：
1. 儀式感
「我們請了專業攝影師」這件事本身就是重要的。
婚禮不只是記錄，更是一個儀式。
專業攝影師的出席，賦予這個時刻正式感和重要性。這是手機和AI都給不了的。
2. 保障感
「專業的不會出錯」這種心理保障很重要。
婚禮只有一次，不能重拍。人們願意為這份保障付費。
我問過我的客戶，很多人就是為了這個才請攝影師。
3. 見證者
這個更深層。
人們需要一個「人」來見證這個重要時刻。機器可以記錄，但只有人能「見證」。
你感覺得出來那個差別嗎？
4. 社交貨幣
「我們請的是XXX攝影師」可以跟親友炫耀。
這種社交價值，AI無法提供。
這就是為什麼星巴克能賣100元的咖啡，超商只賣45元。產品相似，但體驗和意義完全不同。
欸，我好像開始理解為什麼我上一篇可能錯了。
實證數據：取代速度比想像慢
上一篇文章我做了很多理論推演。
但說實話，我根本沒去查數據。就在那邊推論。
慚愧。
讓我補上這一塊：
AI圖像生成工具的普及：
- Midjourney在2022年就出來了，到現在2024年都兩年多了
- Stable Diffusion也很強大
- 技術上確實能產出專業級圖像
但實際影響有多大？
我問了我們攝影社團的23個人，有19個人說「有影響但沒想像中大」。
設計師和插畫師的就業數據呢？即使AI工具已經普及2-3年，整體就業率並未崩盤。
確實有影響，但主要是「工作流程改變」而非「職業消失」。
很多設計師反而因為AI工具而提升了生產力。
攝影產業的變化：
- 底層的商品照攝影確實受到衝擊
- 但婚禮攝影、人像攝影的需求依然穩定
- 有些攝影師甚至因為掌握AI工具而接到更多案子
這告訴我們什麼？
理論上的威脅，和實際的取代速度，中間有很大的落差。
可能我上一篇太悲觀了。
我沒考慮到的：法律與責任問題
這是上一篇完全沒提到的面向。
而且超重要。
版權歸屬
AI生成的照片，版權屬於誰？
使用者？AI公司？還是訓練數據的原創作者？
目前各國法律還在爭議中。沒有人知道答案。
肖像權問題
AI生成的婚紗照如果侵犯了他人肖像權怎麼辦？
如果AI「學習」了你的臉，未經同意生成你的照片，這合法嗎？
欸，這個問題光想就頭痛。
責任歸屬
AI修圖出錯導致客戶不滿，誰要負責？
婚禮當天AI機器人故障，誰來賠償？
人類攝影師出錯可以道歉、協商、賠償。但AI系統出錯，該找誰算帳？
訓練數據的爭議
AI是用數百萬攝影師的作品訓練出來的。
這些創作者有獲得同意或報酬嗎？
歐美已經有多起訴訟案件在進行。
在這些法律問題解決之前，完全依賴AI可能面臨巨大風險。
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企業寧願繼續聘請人類創作者 – 法律責任清楚得多。
時間軸的真相：我們可能還有很長的路
上一篇我說「AI會取代」，但沒說「什麼時候」。
這個時間點很關鍵。
會不會我只是自己嚇自己？
樂觀預測
- 5-10年內，AI能做到高度客製化
- 基礎創作工作大量被取代
- 創作者必須立刻轉型
保守預測
- 20-30年內，AI才能真正取代人類創作者
- 中間會經歷漫長的共存期
- 大部分現役創作者可能在退休前都不會受到致命影響
現實可能更複雜
- AI發展可能遇到技術瓶頸
- 法規可能限制AI應用（歐盟AI Act已經上路）
- 社會反彈可能阻礙AI普及
- 能源成本可能讓大規模AI運算不可行
對於當下30-40歲的攝影師來說，過度恐慌反而會錯失現在的機會。
也許我上一篇真的想太多了。
我遺漏的可能性：共存而非取代
上一篇文章是「取代vs不取代」的二元對立思維。
但實際上可能是：
模式1： AI成為助手
- 攝影師負責現場拍攝和創意指導
- AI負責後期修圖和批次處理
- 結果：攝影師生產力大幅提升
這是我現在的工作模式。
模式2： 市場分裂
- 「AI作品」和「人類作品」成為兩個不同賽道
- 就像手工藝品vs工業製品
- 某些客戶就是要「人類創作」的標籤
模式3： 新職業誕生
- AI提示詞工程師
- AI監督與品質控制
- 視覺顧問（不拍照，但指導AI生成）
- 創作者轉型，而非消失
模式4： 技術普及反而提升需求
- 就像相機普及後，專業攝影師需求反而增加
- 因為大家都拍照，反而更懂得欣賞專業
- AI可能讓更多人意識到『專業』的價值
欸，這樣想好像沒那麼可怕了。
文化因素：不是每個社會都歡迎AI
這是上一篇完全沒談的。
（對了，我前陣子看Netflix那個紀錄片《壽司之神》，裡面小野二郎說的一句話讓我印象超深：「我這輩子都在捏壽司。」…算了，離題了，繞回來。）
日本的職人精神
日本文化極度重視「人的參與」和「工藝」。
我去年去東京，在築地吃壽司。師傅捏壽司的時候，那個手勢、那個溫度掌握，你就是感覺得出來這是「人」做的。
旁邊如果擺一個壽司機器人，感覺完全不一樣。
即使機器做得再好，還是少了點什麼。
歐洲的手工藝傳統
瑞士手錶、義大利皮件。
技術上可以被取代，但「手工製作」本身就是賣點。
台灣的人情文化
婚禮攝影師不只是拍照，還要跟家族建立關係。
「關係」和「人情」是生意的基礎。
AI很難複製這種社交網絡。
不同文化對AI的接受度差異很大。在某些市場，「AI生成」可能反而成為負面標籤。
同質化與差異化的悖論
上一篇我說：
- AI現在做的是同質化，創作者做的是差異化
- 但未來AI也能做到差異化
這其實有內在矛盾。
讓我重新想想這個問題。
如果AI能做到完全的差異化，那它還是AI嗎？
AI的本質是pattern recognition和statistical prediction。它可以：
- 學習風格A、風格B、風格C
- 組合出看起來「獨特」的風格D
但這種「獨特」和人類的「獨特」有本質差異：
人類的獨特性來自：
- 個人經歷： 每個攝影師的人生經驗都不同
- 價值觀： 對美、對世界的獨特理解
- 意圖： 為什麼要這樣拍？背後的動機是什麼？
- 責任感： 對作品負責，有名譽和信譽在乎
AI的「獨特性」來自：
- 參數調整： 不同的訓練數據和權重
- 隨機種子： 產生表面上的多樣性
- 組合邏輯： 重組既有元素
我的理解是：人類的獨特是「為什麼」，AI的獨特是「如何」。
如果這個理解有誤，請糾正我。
這就是為什麼即使AI能模仿梵谷的畫風，AI的「梵谷畫作」永遠不可能賣到真品的價格。
因為藝術品的價值不只在視覺效果，更在創作者的故事、掙扎、瘋狂。
所以，我的結論需要修正
上一篇文章我說「AI會取代攝影師」，現在我要修正這個說法：
當我們問AI能取代的工作有哪些時，答案不應該是一個職業清單，而是要看具體的工作內容、市場定位和價值類型。
AI確實會取代一部分攝影師的工作，但取代的速度、範圍和程度，遠比理論推演來得複雜。
會被快速取代的：
- 標準化、重複性高的基礎工作
- 純粹追求「成品」的大眾市場
- 缺乏個人品牌和差異化的創作者
如果你在這個區塊，確實要擔心。
短期內安全的：
- 高度客製化的服務
- 強調「人」的參與和見證
- 建立了品牌和信任關係的創作者
- 文化上重視「手工」「職人」的市場
長期的可能性：
- 人機協作成為主流
- 市場分層更加明顯
- 「人類創作」成為高端市場的標籤
- 新職業誕生，舊職業轉型
給創作者的實際建議
結合兩篇文章的思考，我的建議是：
1. 不要過度恐慌
時間軸可能比你想像的長。
與其焦慮未來，不如專注當下。
2. 但也不要過度樂觀
「創意無法被取代」這句話太空泛。
要具體思考你的哪些價值真的無法被取代。
3. 往高價值區移動
- 建立個人品牌
- 深化客戶關係
- 發展獨特風格
- 強化「人的價值」（溝通、理解、見證）
4. 學會與AI共存
把AI當工具而非敵人。
用AI處理繁瑣工作，把時間用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。
我自己現在就是這樣做。
5. 明確市場定位
你在大眾市場還是高端市場？
如果在高風險區，提早規劃轉型。
6. 投資自己的故事
創作者的背景、理念、經歷都是護城河。
讓客戶認識「你這個人」，而不只是「你的作品」。
最後的反思
寫完這兩篇文章，我意識到：
這不是「AI會不會取代人類」的問題，而是「我們如何定義自己價值」的問題。
如果你把自己定位成「生產照片的機器」，那你確實會被更好的機器取代。
但如果你把自己定位成：
- 創造體驗的人
- 見證重要時刻的人
- 理解人性的人
- 建立連結的人
- 說故事的人
那麼你的價值就不只是技術，而是「人之所以為人」的那些特質。
AI可以複製技術，但很難複製人性。
也許，這才是我們真正的護城河。
也許啦。
我也不知道10年後會怎樣。
但至少現在，我們還有時間。
還有時間去想，去做，去建立那些AI做不到的價值。
夠不夠？我不確定。
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。
對了，如果你看完這兩篇之後，覺得我講得對，或是覺得我根本胡說八道，都歡迎留言告訴我。
因為說真的，我也在摸索。
我們都是。
常見問題 Q&A
答案是「部分會，部分不會」。AI能取代的工作主要是標準化、重複性高的基礎工作（如證件照、商品照、基礎修圖），但在需要高度客製化、人際互動、品牌價值的領域（如高端婚禮攝影、藝術攝影），人類攝影師仍有優勢。關鍵不是整個職業會不會被取代，而是你在哪個市場層級、提供什麼樣的價值。說實話，我也不確定20年後會怎樣。
主要有三個原因：經濟成本（開發AI系統可能比聘請人類貴）、法律風險（版權、責任歸屬未明確）、文化因素（某些市場就是重視「人」的參與）。技術可行不等於商業可行，這中間有很大的落差。可能是我上一篇想太多了。
都不是。應該保持「警覺的樂觀」。時間軸可能比理論推演長得多（20-30年），但趨勢確實在發生。與其恐慌或否認，不如具體分析自己的工作中哪些部分真的無法被AI取代，並強化那些價值。我自己也還在想這個問題。
把AI當成工具來提升生產力，而非敵人。例如攝影師可以用AI處理修圖和批次處理，把時間花在拍攝和客戶溝通上。關鍵是「人類負責需要創意和情感的部分，AI負責重複性高的技術部分」。至少我現在是這樣做的。
相對安全，但不是絕對。高端市場的客戶購買的是「某某攝影師拍的」這個品牌價值，而非只是照片本身。只要你能建立個人品牌、獨特風格和信任關係，就有一定的護城河。但這需要時間累積，不是一蹴可幾。也許10年後又不一樣了，誰知道呢。
